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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谢纵微嗯了一声, 示意亲卫先退下。
  “我待会儿会进宫一趟,若是能回来,只怕也很晚了, 你莫要等我, 早些睡。”谢纵微的声音很温和,不疾不徐,仿佛并不为方才亲卫禀告的事担心,见施令窈点头,他又转向双生子, 语气稍稍严肃了些,“近来多事之秋,你们是大孩子了, 我不在时莫要顽皮, 要承担起责任,保护你们阿娘才是。”
  谢均晏和谢均霆难得没有顶撞,表情也跟着变得十分严肃, 认真点头应下。
  施令窈看着谢小宝那张脸上还沾着饭粒子, 偏偏还要做出一副深沉懂事的大孩子模样,就忍不住笑, 她拉了拉谢纵微, 柔暖的手落在他小臂上, 烫得他回过头来,视线凝在她身上。
  “我让厨房准备些吃食, 你在车里再用一些吧?”施令窈有些不满, 昌王祸到临头要死就死吧,别耽搁他们一家吃饭。
  谢纵微看着她盛着担忧的眼,笑着点头。
  施令窈又拉着他起身, 对着双生子叮嘱道:“你们俩慢慢吃,我帮你们阿耶更衣,待会儿再回来陪你们。”
  谢均晏心知肚明,这个待会儿怕是有些久,他不经意地抬了抬眼,见阿耶脸上满是春风得意的笑,和弟弟一起点了点头:“是,我们知道了。”
  孩子们都很懂事,谢纵微很满意,正想张嘴夸两句,便被施令窈挽着手拉着出去了。
  从用膳的花厅到他们俩居住的主屋要经过一段游廊,女使们已经点起了灯,莲花石座里的蜡烛在夜风里微微晃动,照得放在栏上的几盆兰草、石竹、合欢显出和白日里不一般的娇艳。
  谢纵微步伐并不快,他有些惊讶,自己平日怎么没有发现,长亭院也有这样的美景。
  廊下挂着的淡黄绢纱灯笼洒下暖黄的光,落在身旁佳人细腻莹白的脸庞上,有风来,花香扑鼻,她就在自己身旁,谢纵微本该沉重的心异样轻松,甚至有些忍不住嘴角的笑意。
  压不平,只能任由它翘着。
  “你笑什么?”施令窈抬头便看见他对着自己笑得一副勾人模样,心中警铃大作,忙拧了他一把,事先表明态度,“山矾他们定然都在外院门口等着你呢,我可不会随着你胡闹。”
  看着一脸大义凛然绝不会轻易被他勾动的妻子,谢纵微脸上的笑愈发浓,抬起手拧了拧她柔暖香馥的脸,只是力道比方才她掐的那一把轻了许多。
  “阿窈在想什么?我只是感念你主动说要帮我更衣,别无他念。”
  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语气,施令窈嗤了一声:“老夫老妻了,你装什么装。”
  若是从前,两人不大亲近的时候,施令窈听着他这样道貌岸然的话,自个儿就退缩了,难过都来不及,翻来覆去地想着他话里的意思,郁闷到半夜卷着被子滚来滚去睡不着。
  自然了,其中也有谢纵微当了十年鳏夫,性情大变的缘故,这会儿的施令窈已吃了不少轻信于他的苦头,是绝不会再轻易相信他的话了。
  谢纵微看着妻子红扑扑的脸,再想到那句‘老夫老妻’,原本没想着那回事儿,但这会儿心像是被疯涨的春潮泡得久了,有些发皱,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,意味深长道:“好,我听阿窈的话,再不装了。”
  说着话,夫妻俩已经进了屋,苑芳示意伺候的人都先退下,自个儿也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。
  他常用的东西都搬到了这里,从前他给她置办的那些衣裳自然是穿不得了的,莫说是花样款式过时了的问题,谢纵微心中也忌讳着,不愿她穿上沾上陈腐死气的东西。
  但施令窈舍不得丢,便让人都收拾起来,放到库房里去了。
  绕过一座紫檀木嵌螺钿绣四时花卉插屏,施令窈睨他一眼:“脱吧。”
  虽是夏日里,但他们入宫当值时还是得里里外外穿上好几件,幸好谢纵微有个冰肌玉骨的优势,不然他也得像小时候的大宝小宝一样,热得来背后长痱子,得穿着兜衣光着臀趴在罗汉床上等着她过去扑粉。
  想到那副画面,施令窈吃吃笑了起来。
  谢纵微不知她为何突然笑得那样……坏,只依着她的吩咐,将外边的常服脱了下来,换上她递来的素色四合云纹尖摆直身袍,他脖颈生得修长,穿上这样高领的袍子也不显局促。
  他的官服常常是展开挂在一旁的黄花梨架子上,施令窈伸臂去取,却被人从背后搂住,温热的呼吸落在她颈后,施令窈顿时绷紧了身子。
  “不是说别无他念?”
  她哼了一声,语气讥讽,却耐不住谢纵微脸皮厚,低低笑着回她:“嗯,我刚刚就是在装。”
  他沿着那段细长优美的颈线一路啄着细细地吻,施令窈闭了闭眼,任由他去,直到过了会儿,才推了推他,取下那件绣着白鹤的官袍塞到他怀里:“你自个儿穿吧,我懒得伺候了。”
  说完她便自顾自地出了屏风,直到到了罗汉床前,才咬了咬唇,暗道好险,差点儿没抵抗住诱惑。
  谢纵微换好衣裳出来,见她趴在罗汉床上看话本子,有些无奈:“坐起来看都好,别这样趴着看,仔细眼睛疼。”说完,他想起今夜他不在,这人恐怕又要把话本子带到床上,把他的位置都给占满。
  施令窈懒洋洋地应了一声,人却没动:“你快走吧,还要我送?”
  谢纵微嗯了一声:“那我走了?”
  施令窈头也不抬:“走吧走吧,一路小心些。”
  好吧,至少她还关心了他一句。
  谢纵微轻轻叹了口气,她舍得这样潦草地道别,他舍不得。
  话本子上忽地投下一道巍峨如玉山般的阴影。
  施令窈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来,却正好方便了他动作。
  唇瓣相贴,这个吻带着绵绵的情意,又带着一点儿来势汹汹的狠,施令窈不禁并紧了腿。
  谢纵微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,他抽身离开,还不忘摩挲着她泛着桃花色的后颈:“今夜怕是不行了,等明日?”
  施令窈软绵绵地踹了他一脚,自个儿翻了个身,埋在软枕上不愿再看他:“快走吧,烦人。”
  谢纵微摸了摸她的头:“少看会儿话本子,我留了侍卫在,安心睡。”
  听得从枕头间发出的一声闷闷的好,谢纵微看着趴在罗汉床上,更显得线条婀娜,惹人眼热的身体,顿了顿,大步出了屋子。
  屋门被轻轻关上了。
  没一会儿,又响起一阵敲门声,施令窈一骨碌坐了起来,听着是苑芳,有些怏怏地垂下眼,让她推门进来就好。
  苑芳依言进了屋,见她坐在罗汉床上,脸上还残留着云雨收歇之后似的潮红,不由得抿嘴笑了:“大郎和二郎让我过来问您,还过不过去呢。”
  施令窈这才想起,她还有两个孩子正等着她呢。
  但都这会儿了……
  施令窈摇了摇头:“好苑芳,你替我去和大宝小宝赔个不是,我明儿再陪他们用早膳。”这会儿她吃也吃不下,话本子也看不进去。
  都怪那个爱装的老王八蛋。
  ……
  入了夜的紫宸殿远远望去,像一只蛰伏的巨兽,悬在廊下的宫灯像是巨兽半阖上的眼,沉默地看着猎物们缓缓靠近它。
  谢纵微进了殿,里面已站了不少人。
  除了内阁次辅姚安顺,定国公赵庚等几位重臣也在。吴王被关在王府里,这会儿只有安王在这儿看热闹。
  谢纵微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站在盘龙大柱旁的中书舍人与言谏官。
  昌王跪在阶下,英武脸庞上满是惊怒与惶恐,却异常安静。
  但只看坐在御座上的建平帝阖着眼,面色涨红,心口起伏不定,大监冯兴正跪在圣人面前,替他抚顺呼吸。
  可见昌王刚刚也没少喊冤。
  “延益来了。”
  冯兴在建平帝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,建平帝睁开眼,眸光清明,哪儿有让太医院的杏林圣手围着耗费大半夜才救回来的虚弱模样。
  但没有人敢直视帝王的眼睛,建平帝坦然,也近乎傲慢地坐在御座上,高高地俯瞰着他的臣子。
  谢纵微行过礼,站到左侧第一的位置,建平帝挥了挥手,大监会意地将秦王府长史郑六那本册子递给了谢纵微:“谢大人,您瞧瞧。”
  此时众人都站着,唯独昌王跪在一旁,谢纵微一目十行,尚有余心在想,若是阿窈见到昌王这副模样,定要幸灾乐祸地笑出声。
  他垂下眼,神情端肃,殿内一时静得只剩几道灯花爆开的声音,还有建平帝压抑不住的咳嗽声。
  少顷,谢纵微将折子递还给大监,沉声道:“臣记得,秦王殿下出事被毁的那截堤坝,显庆十八年时重新督造修缮过一次,距今不过三年,饶是今年纭河流域降水颇丰,水量汹涌,但当地县令吴英曾随李大人一同前往盛州治水,颇懂应对水灾之策。臣曾翻查过吴英递上来的折子,其在五月初观察到今年雨势有变后,已组织府兵与百姓们共同疏浚塘湖,加固堤坝,以防来日水灾忽至时措手不及。”
  郑六连连点头:“是,谢大人记得没错,殿下去往纭河时也曾与吴大人商议过此事,见堤坝稳固,这才放松了警惕,给了小人可趁之机,竟然趁殿下不备,利用火药炸毁了堤坝,又派了死卫隐在民众之中,趁乱行凶……若非小的熟悉水性,只怕也无法将殿下的冤情呈于圣人与诸位大人面前了!”
  姚安顺轻轻皱了皱眉:“你剑指昌王,可曾有证据?”
  郑六眼神坚定:“是!那群死士之后见局势乱了,趁势逃脱,小的悄悄从沄河中游回到了堤坝被炸毁的位置,上天庇佑,堤坝上发现了火药残余的痕迹,硝石味儿冲鼻得很,却仍盖不住另外一股松油气息。堤坝依水而建,贼人若是想顺利点燃火药,自然要选择燃性更佳的油脂作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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