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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时永朔先是跟着自己大嫂逛了一下午,晚上又费了一身的力气、挨了一身的伤,可谓气力全无。
  因而上好药之后,他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。
  许是得到了大嫂的庇护和大哥的宽慰,这一觉他睡得格外安稳。
  前半夜都无梦,到了后头,他忽而就梦见了自己的大哥与寒大哥。
  ——两人成婚之后,大哥整日里沉迷于寒大哥,不务正业,而外头又群狼环伺、虎视眈眈,因而时家的家财很快就被瓜分散尽了。
  瞧着破败的、结满蛛网的时府,寒大哥终于按捺不住了。
  他抓着大哥跪在了祖母面前,然后抬着手一下又一下地敲打大哥的脑袋。
  一边敲一边跟祖母谢罪。
  可谢着谢着,敲脑袋的声音逐渐就盖过了说话的声音。
  “砰——”
  “砰——”
  “砰——”
  一下接着一下的。
  声音变大也就算了,最后速度还越来越快。
  看着自己大哥被敲得晃出残影的脑袋,时永朔惊恐地从梦中醒了过来。
  苏醒后,他才发现那声音竟是从现实钻入他梦中的——有人在敲门,且敲得又急又重的。
  “啊?啊?怎么了怎么了?”时永朔还有些稀里糊涂,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,“那几个又打进来了?”
  直到将紧闭的双眼揉散,他才听清外头人的声音。
  竟是寒大哥。
  “我醒了我醒了!”他扯着嗓子回应了几声,赶忙下了床。
  刚醒还没什么感觉,人一坐起来,昨日的后遗症就漫了上来,腰酸腿酸胳膊酸、手疼脚疼脑袋疼。
  “哎哟,哎哟!”
  怕冠寒有急事,他一边叫唤着一边撑着身子下了床,又哆哆嗦嗦地给自己套好了衣服。
  甫一打开门,瞧见的就是冠寒愠怒的脸。
  他被吓了一跳,“寒大哥,怎么了?发生什么事了?可是那几个又闹出了什么事?”
  冠寒将时永朔上下打量了番,瞧着这人一副睡眼惺忪、头发蓬乱的模样,生出了几分扰人清梦的愧疚。
  “不是。”他说,抬着下颌超屋内指了指。“你先去梳洗一番,待会儿再与你说。”
  时永朔挠了挠脑袋,“那我去啦?”
  “嗯。”
  大抵还是怕有什么急事,时永朔的速度很快,不过一会就整理好了。
  冠寒自顾自地进了屋,落座在八仙桌旁又拎着茶壶倒了两杯热茶。
  他将其中一个茶盏推了推,对着时永朔道:“坐。”
  时永朔很是乖巧地坐下,又捧着茶盏啜了一口。
  冠寒正是在这时的口,“时五少爷,你可还记得昨夜发生的事情?”
  “记得。”时永朔点点脑袋。
  “是我帮了你不错吧?”
  “是的。”
  “那你给我准备一辆马车,我就当你是报答了我的恩情了。”
  “马车?”
  冠寒“嗯”了一声,用指腹蹭了蹭光滑的盏壁,“我要走了,我要离开时府。”
  “哦哦。”时永朔又捧着茶盏点了点头,再饮了一口后,才被呛得回了神。
  他撑着桌子咳嗽了一会儿,惊愕地扭头看向冠寒。“你说什么?!”
  冠寒瞥了他一眼,放下茶盏起了身,沉声道:“我已经与时易之恩断义绝了,所以也没了再留在时府的道理。”
  此一句让时永朔眼前一黑。
  怎么他一觉睡醒就大变天了呢?难不成梦里的一切都成真了?时家真的家财散尽了?
  “寒,寒大哥,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?”时永朔挠挠脑袋又搓搓下巴,“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啊?时易之应当不……”
  冠寒冷冷地觑了他一眼,“你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,就认定有误会?就认定是我冤枉你大哥了?”
  “也是。”他轻哼一声。“那么点恩情算什么呢,你们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,今日我来找你才是脑子糊涂了。
  “罢了,我自个儿去买一架也是一样的。”
  语罢,冠寒就一甩衣袖出了东厢房。
  看着他的背影,时永朔呆愣住了。
  好一会儿,他才反应过来,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。
  “诶,不是,寒大哥,我不是那样的意思!!!”
  -
  “大哥,有什么事就直说吧,我们兄弟这么多年,你也一大早就来找我了,那现在又何故沉默不语呢?”
  时永商手肘杵在桌面,两手分别伸出两指撑起了自己的眼尾,可还是挡不住眼睑往下耷拉。
  “你知道我昨夜什么时辰歇下的吗?你又知道你什么时候来找的我吗?”
  “卯时一刻。”时易之只对后一个问题做出了回答。
  时永商:……
  看着时永商困倦的模样,时易之心中其实也有几分愧疚。
  也不是他不愿意说,而是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。
  昨夜他辗转难眠,几乎没能闭眼,脑中混混乱乱都是在忖度他与冠寒之间的一切。
  不知是为了求证还是什么,他将两人相识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咀嚼了一遍。
  可越回忆越心慌,越细品越迷惘。
  冠寒是心悦他的吗?
  他不知道。
  好似一直以来都是他在陈情、他在讲述,冠寒只顾着接受与配合。
  然而他从前却太过自我,根本没能发现这一点。
  只顾我行我素地将自己的喜欢拆成了两半,一半展示给冠寒,另一半盖在冠寒的身上反哺给自己。
  这样的无措与惶恐桎梏了他一夜,让他无法入眠。
  天亮后,他就急急忙忙地跑出了令人心慌的小院,病急乱投医般找了时府与他同辈中唯一成婚了的时永商,希望寻得一些方法。
  好让他能将这一团乱麻般的思绪给理清楚。
  “二弟,我……我有一个好友。”时易之捏了捏藏在袖中的指腹,用细微的痛掩饰下心慌。“他近日有了些愁绪,问了我,可我也不知道,所以就想来问问你帮帮他。”
  时永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,眼睛睁大了些。“可以啊,大哥你说,是什么事?”
  “是这样的。”时易之斟酌一番,而后才继续道:“他说他有了心仪之人,两人之间也过了好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,因此他就以为和那心上人是两情相悦、毫无隐瞒的,只是……只是近日发生了一些事,让他改变了这样的想法。”
  “什么事?”
  具体是什么事岂能细说?
  一说出来那定然会教时永商猜出他说的不是好友,而是他自己了。
  于是他沉吟片刻,谨慎道:“是那心上人隐瞒了些事让我好友知晓了,因着这事,好友便开始怀疑那心上人是不是不信任他,甚至怀疑……是不是其实根本就不喜欢他,从前只是他的一厢情愿。”
  “唔……”时永商半眯着眼将时易之上下打量了一番,摸着下巴问:“那人隐瞒的,可是什么伤天害理、泯灭人性的恶事?”
  时易之摇头,“不是。”
  “或是有违人伦、欺师灭祖的坏事?”
  “非也。”
  “那是三心二意、二三其德的风流韵事?”
  “自然不是。”
  时永商皱起眉头,“那你何……那大哥你的好友何故耿耿于怀?”
  此一句倒是把时易之给问住了。
  对呀,他何故如此耿耿于怀?
  思索了一会儿,时易之才勉强找回了昨夜的心情。“只因那人从前最怕疼,可这次受了伤却不知为何自个儿承受着,没让我知晓。”
  “那你有问他原因吗?”
  “问了。”时易之点点头,“只是他不肯说。”
  时永商深吸一口气,笑着晃了晃脑袋。“好呀好呀,你不说,他也不说,两个闷葫芦走在一起了。”
  时易之抿住唇,不接话了。
  看着他这幅模样,时永商只得先问出口。“只是因为这个,便怀疑他不喜欢你?”
  “并非仅因为此。”时易之垂着头,用指甲在手背上压出了一道小月牙来,吞吞吐吐了一会儿才继续道:“还因为,他从没说过诸如‘喜欢你’‘心悦你’这样的话。”
  这话说出后,先让他自己怔愣了好一会儿。
  他忽而想起了最冠寒最初的期盼——把他从南风馆带出来就好,让他能过上好日子就好,离开或留在他身边都好。
  可是当时放手的话说得慷慨,如今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,就还是心乱如麻。
  原来时易之不似想象里的果敢,也不如预设中的慷慨。
  “这么多年,我也没从你嘴里听到过‘喜欢弟弟妹妹们’、‘喜欢祖母’、‘喜欢爹娘’这样的话。”时永商蓦地开口。“可我好像也没怀疑过你是不喜欢我们的。”
  他托着下巴,半边脸的肉被挤出去了一团,话说得含含糊糊。
  时易之呆滞住,仿佛有什么塞入了他艰涩到难以思考的脑袋,又仿佛有什么抽离了。
  而时永商还在说,“人和人总是不同的,你若只是觉得他没说过这些话就代表他不喜欢你,不如去找他做过哪些事,而那些事都在代表着他在意你。
  “反正在我看来大哥你这都不是事,你要是实在过不去,就直接把对我说的话都再对他说一遍好了。
  “开诚布公地聊一聊,总比自己胡思乱想的好,聊开了就一起出门玩一玩逛一逛,就又是恩爱的小夫妻了~”
  说完,时永商自己嘿嘿笑了几声,面上浮现了几团酡红。
  时永商拍了拍脸,轻咳几声,“不过也别把这个奉为圭臬了,因为有些人惯会骗人,说的做的都让人分不出真假来,因此还要是兼听则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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